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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 後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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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門敞開著,司澤便徑直走了進去。屋裏,墨王正坐在書桌前面,聚精會神地盯著什麽東西。司澤不想打擾他,就站在離墨王五步遠的地方,安靜地看著。

墨王沒有讓司澤等太久,起身越過書桌,緩步走到司澤面前,淡然說道:“千月已經到了。不過聽姜黎說,她有自己的打算,原本並不想來這裏。若不是姜黎堅持,千月應該早就和她分道揚鑣了。你覺得千月她原本打算去哪裏?”

司澤疑惑不解,老實地回答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是嗎?”墨王與司澤面對面站著,突然淺笑著說道,“我以為你和女人待了那麽長的時間,會稍微明白一點女人的想法呢。”

司澤怔住,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我其實不是很明白。”

墨王從容地轉身,又回到書桌旁,從書桌上堆著一疊的書籍中抽出一張白紙。白紙上畫著一個玉佩的正反面,輪廓勾勒得仔仔細細,連玉佩圖案的細節都描繪得一清二楚。

這個玉佩是司澤畫的。當日他準備帶著羊子惜離開,卻被結界擋了回來,他和羊子惜都摔倒在地。那時,羊子惜外衣散開,趴伏在地上,腰間系著的一塊墨綠色玉佩就掉了出來,在半空中搖晃。那是司澤第一次那麽清晰地打量那塊玉佩,看上去十分眼熟。

“這確實是我妻子雕刻的玉佩之一。”墨王將白紙捧在手中看了一會兒,一邊回憶一邊說道,“她閑暇之餘為我們的每一個孩子都刻了一塊,各不相同。我記得這上面的花紋,卻記不清這是屬於誰的了。”

“難道羊子惜真的是你的女兒嗎?”司澤脫口而出。雖然司澤早有此猜想,但親耳聽到墨王承認玉佩的來歷,著實讓他難以克制住激動的情緒。

墨王將白紙放回書桌上,平靜地說道:“當年朱王帶走了我的小女兒,那時她應該才兩歲。後來我的部下也闖入王宮,想要救她出來,但是沒有成功。之後,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。朱王用我的女兒要挾我,這些年我們一直僵持不下。沒想到,東皇門竟成為了他的心魔,最後倒是他先敗下陣來,也真是可笑。”

墨王說到這裏,停頓了好一會兒,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。這讓司澤急切起來,他忍不住說道:“我問過羊子惜,她說她今年十九,比小公主的年齡大了一歲。但也有可能是朱王為了掩飾她的身份,才故意告訴她一個錯誤的生辰。”

墨王擡頭,望向司澤,意味深長地說道:“司澤,你喜歡她?”

司澤身子一震,慌亂不已:“我,我沒有。”

墨王雙眼凝視著司澤,說道:“在孤寂落寞之中,能有個人,知悉你的情感,傾聽你的述說,即使你有所保留,即使她不能親身領受,也已足夠慰藉依戀了。”

墨王的聲音毫無起伏波瀾,卻在司澤心中掀起千層巨浪。他費勁地開口,卻只是無力地重覆道:“殿下,我沒有。”

墨王依舊平淡如常地說道:“司澤,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種感覺。”

司澤不願再直視墨王那如漆黑深淵般的雙眼,但卻好似已經掉了進去,再也逃脫不開。他想要反駁,但墨王認定了的事情,是不會輕易更改的。所以,他需要反駁的,只有他自己。

“殿下,我想,我確實對羊子惜動了心。”司澤終於放棄了抵抗,狼狽地側過頭不由自主地說道,“跟她在一起,我內心很安寧。雖然哪裏也去不了,卻覺得從來沒有那樣自由過。”

司澤說完,又不安地轉頭看了看墨王,墨王已經不再看他,轉身走到窗邊,負手而立:“心動了就動了吧,但切記不要深陷其中,別讓這份感情支配了你。”

司澤手足無措,只是輕輕地應了聲,又聽墨王說道:“羊子惜的事以後再說。”

“以後再說?”司澤情不自禁地問道,“什麽意思?現在不去救她嗎?”

墨王背對司澤,慢條斯理地說道:“若她真的是我的女兒,我已經讓她等了我這麽多年,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了。我這次找你來,是因為千月的事情。”

司澤楞了一下,他聽說了千月的事。前些日子,姜黎強行把千月從王都帶了回來。千月一路上都想方設法地逃跑,來了之後也不安分,整天板著臉,似乎對誰都憋著一股子氣。這確實挺讓人頭疼。

果然,墨王語氣有所波動,像是強壓著怒火:“千月不願留在這裏,難道是認為我保護不了她?真是不知好歹。她這人脾氣倔強,為人固執。之前一直是你在跟她見面,她對你還算熟悉,你幫我看著她,別讓她在這裏無理取鬧。你知道,她對我來說還有用。”

司澤臉上有訝異之色一閃而過,隨即神情恢覆如初。司澤隱約有些明白千月為什麽不願留在這裏了,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墨王。於是,他恭敬地躬身說道:“殿下,我明白了。”

司澤走後,墨王又坐回到書桌前,盯著方才沒看完的東西,陷入沈思。屋裏一點兒聲響都沒有,不時從窗外飄進一陣鳥鳴或風聲,卻絲毫無損於這種靜謐,只是帶走了幾分沈沈的死氣。

不過這種靜謐並沒有維持太久,司澤就去而覆返了。不僅如此,千月也跟在司澤身後,跨步邁了進來。

墨王蹙了蹙眉,陰冷地看著司澤。他不由地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楚,讓司澤有什麽誤會。

司澤感受到墨王凜冽的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,只是冷靜地說道:“千月姑娘堅持要來找你,她說如果我不帶她來,她就要燒房子。”

墨王眉頭皺得更緊。他看了看司澤身旁的千月,千月兩手懷抱在胸前,一臉的不悅與氣惱,雙眼直勾勾地瞪著自己,像是不願讓自己錯過她眼中的任何一絲火氣。這讓墨王覺得燒房子這種滑稽的論調千月不但說得出口,應該也是真的做得出來的。

墨王又用眼刀狠狠地刮了一下司澤。司澤連忙低下頭,雖然面色上看不出有半點愧意。

千月見狀,往前邁了一大步,惡狠狠地說道:“怎麽?我不能來找你嗎?司澤不帶我來見你一面,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客人,還是你的犯人。”

墨王的頭隱隱作痛,對著司澤無奈地嘆氣說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司澤毫不遲疑,立刻轉身離開了。

“你這裏沒意思,我要走。”千月迫不及待地說道,聲音雖然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“我現在就要走,你不要讓你的人攔著我,煩死了。”

墨王身子微微後仰,倚靠在椅背上,悠然地說道:“哦。那你要到哪裏去?”

千月眼珠轉了轉,沒好氣地說道:“這你別管。”

墨王雙眼凝望著千月,把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,說道:“現在外面大部分地方都被洪水淹了,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。你離開千辰閣時走的太急,身上也沒帶什麽有用的法器,一個浪頭打過來,你肯定就被卷到水裏面了。”

千月不服氣,高聲說道:“這你也別管,總之我現在就要走。”

墨王不理會千月,繼續說道:“另外,華霄已經派了人出來追查你的下落。他生性孤傲,耐心不足,你被他逮住了,都沒有解釋的機會。你一個弱女子,在我這裏才是最安全的。你想要什麽,想做什麽,只要不過分,我都會滿足你。”

墨王審視的眼神讓千月覺得格外不自在,說話的語氣也被千月聽出了幾分盛氣淩人的意味。千月再次確認,這裏不是她待的地方,因此,她嘲諷地說道:“殿下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雖然外面是很危險,我也沒有殿下你那麽高深的修為,和一群死心塌地的部下,但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弱女子。我就不信,離了你,我還活不了了。”

墨王嘴角微微上揚,但除此之外,他臉上並沒有更多的表情:“所以,你決意要走?”

千月用力地點頭,不屑地說道:“是,我從一開始就這麽想的,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?”

“那好。”墨王也點了點頭,“你幫我解決一件事,事成之後,我就讓你走。”

千月驚訝地瞪大了雙眼:“你這是威脅我?”

墨王一臉平靜:“你不先聽聽是什麽事?”

千月冷笑:“殿下都解決不了的事,肯定是麻煩事,我不用聽也知道。”

墨王不顧千月的態度,繼續說道:“這件事是這樣的,我的部下去……”

千月大叫著打斷墨王:“殿下,我可是對你有恩啊,你讓我走吧。”

墨王從容不迫地說道:“千月姑娘的恩情我當然銘記於心,所以我會保護你的,不會讓別人傷害你,你放心。”

千月氣急敗壞:“我都說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!你就只能這麽報恩嗎?”

墨王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是的。”

千月惱怒:“那我不需要你報恩,我現在要走。”

墨王還是輕靠在椅背上,動都沒怎麽動,再次說道:“你幫我解決一件事,事成之後,我就讓你走。”

千月呆立在原地,傻傻地說道:“殿下,你這樣很無恥,你不覺得嗎?”

墨王神色不變:“千月姑娘,外面真的很危險,我是為你好。”

千月張目結舌地望著墨王,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沖動和愚笨,畢竟,當初墨王被困在載天山下時,都不曾對她這個唯一指望得上的人言聽計從,反而一直在兩人僅有的貧瘠對話中設下各種圈套,一點虧都不願吃。至於眼下,千月苦澀地想,墨王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慈忠厚之人,沒有過河拆橋已經是對她仁至義盡了。

過了許久,千月自責和懊惱的心境才平覆下來。她長舒了兩口氣,轉而換上一副輕松自如的神情,說道:“殿下,你真的會保護我的,對吧?不管什麽時候,都不會拋下我吧,我可是把你從牢籠中拯救出來的大恩人。就算你不把我當恩人,若讓你的兄弟部下們知道了,他們會怎麽想啊?他們肯定會失望透頂的,不會再一心一意地為你賣命了。”

墨王不經意地擡眼:“千月姑娘,我說過會保護你,你盡管安心。”

千月滿意地笑了笑,然後伸展了幾下筋骨,然而悠閑地在屋裏走來走去,看到個什麽新鮮的東西,都要湊上去觀賞一番,臨了還要用手摸了摸,才算是滿足了。千月的步子越來越輕快,好像方才的陰霾已經一掃而光了。

墨王對千月的舉動很是困惑。在千月把屋裏的東西都鑒賞了一遍,手已經快伸到他的書桌上時,他才不耐地說道:“千月姑娘,這屋裏的所有物件,你看上的都可以拿走,我絕不會拒絕。”

“哦,是嗎?殿下你可真是大方。”千月隨意地說道,“可是你這屋裏也沒什麽稀罕的東西的啊?殿下你是不是知道這一點才那麽大方啊?”

墨王沒有理會千月,千月卻來了興致。她搬了個椅子坐到墨王身邊,兩手托腮,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微笑:“殿下,我發現你這裏還是有好東西的。”

墨王隨口問道:“什麽?”

千月故意壓低了聲調,緩緩說道:“殿下,你可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大乘修士,雖然華而不實,還過了壯盛之年,但稍微有那麽點看頭。。但是修士的壽命會長一些,也看不大出來年紀。從面相上來看,你跟我爹差不多,所以你應該比我爹年紀還要大吧。殿下,你今年貴庚?”

墨王額上的青筋跳了跳,克制著說道:“如果你看夠了,這屋子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,你就可以離開了。”

結果,千月噗嗤一笑,愉快地說道:“殿下,你誤會我了,我不是想找你要什麽。你剛剛不是說要保護我嗎?所以我就在這裏讓你保護啊。”

墨王額上的青筋才褪了下來,皺紋又凸顯出來:“這裏很安全,不會有危險。你先回房,姜黎和司澤會照看好你的。”

千月搖了搖頭,振振有詞地說道:“你說的是你會保護我,不是其他人保護我,我聽得很清楚,我可是個較真的人。而且,我不相信你的那些部下,萬一他們根本就不忠誠於你怎麽辦?我連司澤都不相信,就只相信你。真的,就你一個。”

千月這是存心給他找麻煩了。墨王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,冷冷地說道:“你現在就給我出去。”

千月被墨王的陰沈嚇了一跳。不過自從和墨王扯上關系之後,她的膽量已經一天比一天大了,放眼天下,還真找不出一個讓她真心懼怕的人。更何況,她很有信心,眼前這個人不敢把她怎麽樣。

因此,千月一邊哆嗦著,一邊堅強地說道:“你,你信不信我把你這裏的房子全燒光,燒的一幹二凈。”

墨王眼睛微微瞇起,兩道月牙縫中透出陣陣寒光,這讓千月不得不選擇退讓一小步:“怎麽,我妨礙到你了嗎?我離你遠一點,行了吧?你們這些陰謀家,竟背著人幹些見不得光的事。你以為我想讓你保護我啊,說不定你會把我拖進坑裏呢。為了讓你有機會給我報恩,我冒了多大的風險你知道嗎?”

看著嘴裏說著狠話,卻自覺地後退、連餘光都不敢往書桌上瞟的千月,墨王突然又想到了司澤。司澤借著那個拙劣的借口把千月帶到這裏,此刻一定暗自高興著吧。

墨王不禁苦笑,不就是戳穿了司澤那掩藏得十分不高明的心思,讓司澤有些難堪嗎?就因為這個就對自己不滿了?年輕人啊,真是一點都學不來沈穩大氣。他自己,對於這種被置於窘迫境地的微不足道的小事,就從來不會計較,絕對不放在心上。

“千月姑娘,”見千月已經快退到屋裏另一頭的墻角了,墨王才悠悠地開口說道,“麻煩你過來一下,我有事想請教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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